2006【夢境書】Chapter1.喃喃


故事再開始卻已是許多年之後,
年輕時人事物總是變幻飛快,
於是就恍如隔世了。


間奏˙夢:Feb-08

我又夢到你了

昨天我夢到我們一群國中同學又回到學校一起上課但是大家都已經不是國中生了。

那應該是個學期的最後一天,因為大家都在打掃教室,收拾東西,把自己的抽屜清空。突然你出現了,從美國回來,你站在講台旁,說以後也要跟大家一起上課。

我開心的要命,迎上前去招呼你。你對我笑了笑,塞了三張紙片給我,叫我有空再看。我們兩個,就像當年那時一樣,很有默契地,誰也不必開口說什麼,就自然的在一起。

我們兩都沒有告訴其他同學我們的關係,只在四下無人或沒人注意時,才會拉拉手,抱一抱,或是在對方唇上輕啄一下。並非刻意隱瞞,只是覺得不需張揚。

然後,教室打掃完畢了,我抓到一個空檔,想起你給我的紙條,便把它們拿出來看。

原來那是你之前被逮到從美國偷溜回來的「罰單」。第一次是1125,回來三天後被抓到。第二次是14,回來當天就被逮個正著,送回美國。你紙條上還寫著你對你母親感到十二萬分抱歉。

我還沒來得及看第三張,就感動的熱淚盈眶,因為我很明白你給我這三張紙條的用意,你是要告訴我,你一直沒忘了我,你一直也都想回來找我。

於是我跑回教室找你。在教室裡,我也顧不得其他人也在場,就抱住你直哭,你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摟著我、安慰我。好不容易我鎮定下來了。我們兩人各自回到座位。

過了一會兒,台前的老師開始找我麻煩,我也氣了,便跟他槓起來,越吵越烈,整個教室陷入一陣混亂。混亂之中,你不知道做了一件什麼事,一件很嚴重的過錯,所以你必須逃走。

我跟著你衝出門外,我拉住你的手,對你說:「要逃就一起逃吧!我不要再跟你分開了。」於是我們一起逃命,但是沒想到整個校園的學生都在監視、追緝我們。我們沒多久就被他們團團圍困。

我哀求那群圍住我們的學生,跟他們說我們的苦衷,他們被感動了,於是讓開一條路,叫我們去自首,說這樣會從輕發落。

這時前方突然出現一條大船,我們知道那是要載送犯人去懲罰的運輸船,我和你也不反抗,只是手牽著手,默默無言的一起上船去。船上有兩個冷冰冰、充滿殺意的守衛。還有另外三個半人半獸,看起來窮兇惡極的罪犯。

果然,船開動沒多久,他們便發動攻擊,要殺死我們兩個。你為了保護我和你自己,只好把他們全殺了。然後接管這艘船,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你早有一套計畫。船一直開一直開,沿路景色越來越荒涼,到了極北之地,我們在一個小村莊靠岸,那兒很偏僻,可是我們一想到我們兩從此可以安安靜靜廝守一起,便相視會心一笑。

我們下了船,你領著我到一家餐館去。餐館老闆從裡面走出來迎接我們。他是一個綁著馬尾的黑髮男子,看上去還挺有氣派的。他和你一見面,你們便熱絡地寒暄,原來你們本來就是好兄弟。

但此時,追殺我們的人又趕到了,好像是老闆的手下中有人出賣我們。於是我和你又只能倉皇的逃。

逃到一個暗巷後,我和你失散了。我不知為何昏了過去,轉醒後一個人茫茫然到旅館投宿,也不知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我正對著房內電視發楞時,門鈴響了。我去開門,站在門口的居然是你!我開心的將你拉進房內,緊緊抱著你不放。

然後又有人敲門,我一開門見到一男一女,自稱警察,也亮出警徽,我想也沒想就閃身躲到兩人身後。果然那個你是殺手假冒的。一陣搏鬥後,殺手將兩名探員殺死,用槍指著我。眼看就要死在他槍下,我只好撞碎窗戶玻璃跳樓逃命。

往下摔的時候,我心裡還想著:我千萬不能死,我還要留著一條命見你!然後我還沒墜地,夢就醒了。

好蠢的夢,對不對?

不過我本來就很蠢的,要不然怎麼到現在還沒忘了你。



Chapter 1.【喃喃】01

    這一天晚上的夜景有些不一樣。還在盛夏,但才七點多而已,天色已經很暗很暗了,就算是深夜也很少有這麼濃的夜色。因為背景很黑,所以街景更顯得五彩繽紛。
    黃的燈、紅的燈、藍的燈、白的燈、綠的燈、橘的燈
    可是又因為綿密的雨絲所以看上去有些黯淡。
    大概也是因為路人都被淋得心情低落沈悶,以致於這氣象歡欣鼓舞不起來吧!

    哇靠!我真是無可救藥 ,連跟你自言自語都要來段寫意的開場白。
    跟你自言自語?這文法好像怪怪的?算了,不要計較啦!其實我沒說你根本沒發現吧!

    但是這景色真的讓我腳步慢了一點。我覺得這個景象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看過。
你是不是要說我「廢話」啊!我每天上班下班都經過這,這裡的街景我會陌生才有鬼。唉唷,我是跟你說真的啦!我好像有在別的某個地方看過今晚景色。是哪兒呢?我邊苦苦思索邊走進影城。

這大廳很討厭啊!我每次穿過大廳,心裡總一定要升起一股恐懼感。因為挑高的大廳掛了許多電影海報,我都怕哪天有條懸掛海報的鋼索會莫名斷裂,巨幅海報當頭砸下,或被鋼索腰斬。這種死法很愚蠢,而且肯定會上新聞,有夠丟臉。你是不是又要唸我,誰叫我那麼愛看恐怖片,才會有這種愚蠢的恐懼啊!拜託,至少我敢看恐怖片好不好?哪像你,虧你一個堂堂男兒,比我還沒種。

啊!我想到啦!今晚的夜景很像銀翼殺手裡,哈理遜福特追捕那些機器人的中國城。

你會不會覺得很頭大啊?我的念頭這樣跳來跳去的。沒關係,乖,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一定已經習慣了,跟不上就當沒聽見吧!
    那我要接著說喔!這景色,其實蠻有一番深意的感覺,好像老天特意想營造出一種氣氛,發人省思。但是我一點也沒有有好好欣賞這景色的打算,我最討厭下雨,人擠人又淋的濕答答的。不對,應該說是淋的濕答答的還要人擠人,有夠噁心。我一走出公司,看見下了一天的雨還沒停時,心裡不由暗罵一聲:「幹!怎麼還在下!」因為不想再這種尖峰時刻搭公車回家,所以我才會在這不是週末的晚上跑來看電影。電影真是城市人最好的救贖,還有什麼比電影院更能讓城市裡的孤獨人打發時間了。

    幸好我公司附近就有一個小影城。
  
    買好票,還有快一個小時才開演,所以我先買個晚餐吃。麵吃了一半,電視牆上播的預告已經看了三輪,心思才開始微微恍神開去一下,突然聽到面前有人說聲:「嗨!」我嚇了一跳,雙肩很愚蠢又明顯的抖動一下,我始終擺脫不了容易被嚇到的毛病。
    「對不起,嚇到你了。」那個聲音又說。
    我抬起頭,本來以為是那個討厭鬼想來搭訕,可是沒想到是公司裡的同事,所以只好笑笑。可能我眼神不太熱絡,所以他又說:「我是公司同事,我叫林海文,不過我的位置在對面,不知道你對我有沒有印象?」

    開玩笑,我這麼聰明靈巧,雖然跟公司裡的人不太往來,但是同事有誰我早就暗地記得一清二楚,別看我平常心不在焉,你現在要我數出國中我們班大家的座號,我還是數得出的
    你一定又在偷偷笑我很會記仇了是不是?就跟你說過我只是記憶力很好,哪是記什麼仇。而且數得出座號跟會記仇有什麼關係啊!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回答他:「我知道。」既然他認得出我,就表示他應該也知道我是誰,那我就不用介紹我自己了吧!我到現在還是很討厭自我介紹啊!包括報上自己名字也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自己的名字從自己的嘴巴裡說出來感覺好彆扭。這也是我討厭電話的一個原因。
    你這隻豬,明明知道我不喜歡主動打電話,幹嘛都不打給我,一定要跟我嘔氣就是?
    好啦!我知道你只是懶。

    然後他又問:「你也來看電影嗎?」他還站著。
    「是啊!」我回答,心裡想:「廢話!要不然我來這幹嘛!」
    「我也是。介不介意我坐下?我的電影還要一段時間才開演。」他又說。
    「可以啊!」我心裡其實很不想,可是唉,我也還是學不會拒絕別人,我人就是這麼好啊!不想給別人難看。
    你這時候一定又咕噥了一聲對不對?什麼?沒有?你說你早就習慣我對別人很好,但就是對你很任性殘忍?嗯。很好很好,原來你早就能欣然接受你對我永遠是個大例外,雖然倒楣,但也認了。

    別這樣嘛!你真的永遠在我心中都是最特別的那個。

    「你看什麼?」
    我就知道他接下來會問這個。
    什麼?你說我廢話?你也知道?知道就知道嘛!有什麼了不起

    我說了我要看的片子。
    「我也是。」他笑了笑,淡淡地說。因為他沒有很驚喜地喊出「真巧」兩個字,讓我頓時對他生出一股好感。
    我真希望你看到「好感」兩個字會吃醋耶!但是我知道你不會,真心酸。

    接下來我們反正就是閒聊,告訴你,他也是從美國回來的呢!我到了現在啊,聽到美國兩個字心裡還是會一跳,突然也覺得跟他親近許多了。美國明明就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可怎麼連我對那都有一份鄉愁了?

□□□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電影散場後他問我。
    「你開車?」
    他點點頭。

    原來他開車。奇怪,那他幹嘛跟我一樣怕雨天塞車?他再塞還不是舒舒服服坐在駕駛座上。我只能說我搞不懂你們這些有車階級的人啊!
   
    「沒關係,雨已經停了,而且我家很遠,不用麻煩了。」像我這麼識大體的女生,當然是婉拒他的好意啦!其實,有車坐我當然高興啊!只不過我啊,很沒用的到現在還是不太願意坐在駕駛座旁的位置。
    我到現在,還記得坐在你旁邊,看著你輕鬆寫意開車的樣子。很帥氣呢!帥氣地令我鼻酸。我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吧!那一年,你是怎麼溫柔地陪伴千里迢迢去找你的我,又是怎麼堅決地拒絕眼淚掉不停的我。看著你側臉的輪廓,我同時如此開心,又如此悲傷。

    「開車哪有什麼麻煩?除非你家在新竹,那我就只能讓你自己坐車回去了。」他連開玩笑的時候,笑容也很溫柔。
    賞他一個白眼,不過也沒再推辭。畢竟真的有點晚,我已經開始要打呵欠了。你放心,他開的不是你最愛的BMW,不過也是歐洲車,也有個W。回家的路上我們倒沒有多說什麼,連討論一下剛剛看的電影也沒有。回到家後,我洗個澡就睡了。

    其實,我承認跟別人相處,心情多少是會比較愉快的。至少能分散一下對你的執念。可是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又會不斷想起,為什麼身邊的人沒有你?
    兩難呢!

    你一定說我是自找苦吃,對吧?
    我知道。晚安。


間奏˙夢:Feb-13

我又夢到你了。

一樣回到國中,但這回我們真的都是國中生。很一般的國中生活,就像那時我們每天過的一樣。一到教室,我就乖乖地做早上的掃除工作,邊擦黑板邊跟進來的同學打招呼,然後看到你懶洋洋但是笑盈盈的臉出現在教室後方。第一節課是我們最討厭的撲克臉老師的英文課,一如往常的,我們自顧自的瘋狂傳紙條,好心的小娜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們當中間人,絲毫沒有不耐。第二節課考地球科學,老師不在,全班鬧翻了,依照慣例,你們這些臭男生全等著我的考卷寫完拿去抄,忘了是你還是那個賤嘴阿振,居然還趕催我考卷寫快一點。我10分鐘就解決一張考卷,你們這些人還真是得寸進尺。

第二節下課有20分鐘,你們一群男生不等下課鐘響,就迫不及待衝去球場打籃球。我和小娜她們留在教室聊天,女生嘛,總有說不完的話。第三節是唯一一堂全班會認真上課的數學課。導師用分組競賽的方式讓我們的心乖乖待在數學公式上。我是第七排的排長,你是第一排的副排長,每次你的罐頭排長毫不費力說出正確解答,你便戲謔地拍拍他的肚皮,誇他幹的好時,我在遙遠的第七排總忍不住微笑。

第四節,國文課,大家突然都安靜下來,好像在預告什麼似的。我們看似乖巧,但都心知肚明彼此並沒有專心上課,偶爾我們視線碰上了,便會心一笑。我們是天真的國中情侶,可是這時候,會感到一種,成熟的幸福。

午休時間,你沒有找你的死黨吃飯,我也沒有找小娜她們併桌。我們的好朋友們也很有默契地,沒來打擾我們。於是我們便擠在一張小課桌,像約會一般,共進午餐。我們埋首談笑,說什麼我記不清了,反正我們總是有說不完的天南地北話題。然後,該午睡了。整個校園都安靜下來。我和你來到走廊上,靠著牆,望向中庭。我還記得天氣是涼爽的,有點風,很舒服。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就在這時候,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或許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此時明確地感受到,這只是一場幸運,在我渡過那麼多泣不成眠的夜晚後,我終於有一次,回到我最想重溫的時光。

沒有說話。還穿著國中制服的我們,卻都明白,我們已回復成現實生活中分隔兩地的兩人。其實我們還是很年輕的,只是經過分離,經過悲傷,經過遺憾,我們已不再輕盈。

就這樣,我們安靜陪在彼此身旁。過了好一陣子,我望向你,我說:「我快醒了。」

你笑了,淡淡的,溫柔的,說:「我知道。」

然後我醒了。

霏說這是一個好悲傷的夢。但是我不覺得,因為我又遇見你,而且是在我們還相愛的時光。



Chapter 1.【喃喃】02

    好吧!老實告訴你,這幾天我的確有偷偷注意那個林海文。再怎麼說我們也是有緣巧遇一起看了一場電影,何況他人似乎也不錯,不像一般男生,給人浮浮躁躁,誇大其實的感覺。但是我們不在同個辦公室,偶爾在茶水間碰到,也是點頭笑笑而已。不過我承認,有機會跟他打個招呼,會讓我一整天的上班心情開朗許多。

    遇到好男生要好好把握。嗯,我記得。

    我還記得你跟我說這句話的那天,我穿著一件花背心,白紗裙,還化了粉紅色系的眼影。我到巴士總站去接你,沒看過我這身打扮,你一見我還微微楞了一下。然後居然跟我說,絲襪是「成熟」的女生在穿的,言下大有不以為然之意。先生,我們認識都要十年了,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又黑又乾,頭髮爆的像炒米粉的清純小女孩嗎?

    我們分開很久,真的很久了。

    不過你馬上就指指手上特地買給我的零食還有送我的燒錄器抱怨說:「很重咧!」

    我們一起坐地鐵回我租的公寓,吃完晚餐,我陪你到屋外抽煙。紐約夏天天黑的晚,到屋外時,天邊還有一抹晚霞。我坐在門口台階,你靠著欄杆,本來聊得好好的,你突然說:「遇到好的男生,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好不好?」
    「不好!」我在心裡大聲抗議。可是我沒有說出口。我低著頭,眼淚很不爭氣地又掉下來。但是我不敢讓你知道,那幾天你已經看過太多我的眼淚,我不想再讓你為難。
    「嗯,好。」儘管不情願,但是我最後還是乖乖聽你的話。我一直都是這樣不爭氣的,不管有多不贊成,但你開口說了什麼,我最終仍會選擇遵從。

    要把握是吧?其實我也沒有要把你當作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意思,只是事情不知不覺中就變成這個走向了,要相信我也是很無奈的啊!

□□□

    「早。」
    我又很呆地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杯裡的熱水濺出一些。
    「呀呀呀呀呀~」我慘叫。
    林海文趕緊幫我把杯子接過去,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我甩了甩手:「沒關係,是我天生就是容易被驚嚇的體質。」
    林海文笑了起來:「我有注意到。」隨即他又很關心地問:「沒事吧!要不要沖沖冷水?」

    別看我一介纖纖弱女子(不准吐!你自己明明也說我很瘦的!)耐痛力超強,區區小傷何足掛齒,當然是回他:「不用啦!其實也沒怎樣。」
    「可是你手背都紅了。」說著,他居然不由分說就扭開水龍頭,把我的手抓到傾洩的水柱下。
    這我可傻眼了。大概是我外表看起來就獨立堅強,向來只要我一說沒事,大家也都就不再多說什麼,連你都一樣。這可是我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忤逆我啊!你問我有生氣嗎?傻了你們男生,有人關心我,我會這麼不識好人心嗎?心裡當然是感動啊!

    啊!我錯了,我居然忘了你也曾經主動幫我追討房租,真是罪該萬死。你都不知道那天你告訴我你幫我要回多付的房租時,我有多心花怒放。當然不是因為錢啦!我怎麼樣都沒有想到,你會私下加入房東的MSN,幫我據理力爭。除了我爸,你是第一個我沒有開口要求,便主動替我解決問題的男生。好帥氣喔,你真是我的騎士。

    「可以了嗎?」我故意睜大眼睜,楚楚可憐地望著林海文。
    「還會痛嗎?」
    我無奈地回答:「本來就不太痛啊!」
    「今天又下雨,要不要再一起看場電影我再送你回家?」林海文關上水龍頭,遞給我紙巾時突然問我。

    他這樣是在追我嗎?好像是喔,我覺得他好像對我有點意思。不過我也不敢肯定啦!以前我很相信我的直覺,但是和你經過那麼多事後,我也不敢相信自己了。我一直以為,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但你始終否認我一直相信我們有一天一定會重聚,但你身邊卻已經有另一個她。

    不過我也的確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了。我沒有怪你,我會難過,我會生氣,但那些都只是一時的情緒,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但去年當我獨自在冰天雪地的紐約等了一個多月,你卻一點音訊也沒有時,我就認清了,夠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該有我的。我也想要快樂啊!

    「好啊!」我爽快地回答,「等一下,可是我幾乎想看的電影都看過了耶,今天上的片我也沒特別想看的。」
    「還是就一起吃個飯呢?避開尖峰時間我再送你回去。」
    林海文的態度落落大方,嗯,我欣賞。
    「也行啊!你會準時下班嗎?」我問。
    「今天是星期五,當然會。」他笑起來。這麼說對他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他說話的語氣,微笑的表情,跟你似乎有點像。爽朗之下,察覺得到隱約的溫柔。

    就這樣,自你之後,我的第一個約會。

□□□

    太糗了,結果原來只是我自作多情。我和林海文之後的確常常一起吃飯、看電影,可是僅此而已。我們聊的開心,話很投機,不過也沒更進一步發展。我果然還是適合當哥兒們嗎?

    你是不是要說為什麼我不主動一點啊?當初就是我很主動才把你追到的啊!其實我是覺得沒有必要啦畢竟只是有好感而已,太積極也未免矯情了些而且,你要我重申幾次啊!那時候才不是我倒追你咧!明明就是我們兩廂情願的,我只是比較不害羞而已。
    而且我已經幾天沒有看到林海文,他該不會辭職了吧?真可惜呢!我還以為這是我擺脫你陰影的好機會。你一定沒有乖乖去教堂對不對?所以我才會必須繼續糾纏你。你呀你,誠心一點禱告吧你!跟上帝說讓我交個男朋友,一來我可以幸福快樂,二來你可以耳根清淨,一石二鳥,絕對不會讓他做虧本生意啦

    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愛把事情推到你頭上去?別這樣,我盡力了,我很努力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再救我一次吧!我的騎士。


間奏˙夢:Feb-16

我又夢到你了。但是只有你的聲音。

我不該說「但是」。因為那聽起來不滿足。可是我很滿足,我非常想念你的聲音,有時候會想,或許我想念你的聲音比你的人還要多。你的聲音低低的,但不嘶啞,也不是渾厚磁性那種低沈。你的聲音低低的,從來沒對我大聲過。我講開心的時候,你的聲音會跟著飛揚;我發脾氣的時候,你的聲音會變得無奈;我心情低落的時候,你的聲音會成熟耐心許多。

有時候你的面孔會模糊,可是你的聲音我沒有忘記過。清清楚楚,不會認錯。

我記得睡夢中的我也在睡夢中。聽到電話鈴響,我迷迷糊糊醒了。還只有一半意識的我,知道是媽媽接起電話,因為是夢,所以我清楚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你的聲音,你說:「一定要叫醒她。」

我一下就全醒了。

我搶過電話,明明腦子很清醒,可是說話卻像夢囈一樣。我拼命想讓自己說話清楚,很艱難,但還是盡力用最有朝氣的聲音跟你說:「是你啊!你怎麼會打給我?」故作平淡的開場白,可是我的心裡已經快樂的快要爆炸。

然後你說了什麼我忘了。因為你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真實,我以為是真的,我太想和你說話,所以就醒了。

好可惜。

我第一個反應是馬上倒頭回去繼續睡,希望還能接起剛才的夢。可是我沒有成功。

想念你的時候,我可以看你的照片,可以讀你寫給我的信。但是我要怎麼重溫你的聲音呢?

什麼時候才可以再聽到你對我說一聲:「最近好嗎?」


Chapter 1.【喃喃】03

    又下雨了,今天。這個夏季的雨真多,場場都是滂沱大雨。真巧,我已經不太哭了。還是我該說真不巧呢?
    但是今天只是飄雨,細長綿密的雨絲像水幕一樣,灰撲撲的,整個城市被渲染的有些模糊。時光彷彿倒回古代,很適合打把油紙傘的女子與落魄俠士相遇。
    「江湖風險多,三爺多保重。」我不是離離,你也不是追命。他們有無法在一起的苦衷,我們呢?   
    我在房裡,關著窗,看不見屋外的雨景。我靜靜聽著雨落下的聲音。我靜靜聽著時間流逝的聲音。

    我沒有哭喔!

□□□

    手機突然響起,我嚇了一大跳。轉頭瞄一下時鐘,107分,以我良家婦女,深居簡出的習性來說,這個時間會有電話找我是很不尋常的。連我的狗都吃驚的不停狂吠。手機閃爍的螢幕不斷顯示同一個名字:Heawin  L.

    「喂?」
    「芳璃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超慘,好像剛被搶走所有積蓄,又被歹徒狠狠揍掉半條命似的。
   
    「怎麼啦?」我問。
    「我在你家樓下,你可以下來一下嗎?」
    好傢伙,消失了這麼多天,一出現就這樣強人所難。一般常理來說,我不會理會這種要求,高中時候不就有一年,你特地送生日禮物到我家給我,可是我怎麼樣也不肯下樓見你。事到如今,我仍然無法理解我當時的殘酷。於是現在,我無法說不。

    雨還紛紛。透過玻璃門,我看見他站在那,黑色的polo衫,深藍色的牛仔褲,撐著一把大黑傘。滿臉的鬍渣看起來好失意。打傘的是他,落魄的也是他,那我該在這場雨裡扮演什麼角色?
   
    我手放在門把上,你知道嗎?儘管明白你無法回來,但這些年來我一直多麼多麼希望,有一天,你會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就算不為什麼,只是來打聲招呼都好,我希望有一次,會是你主動來找我。
    每一次門鈴聲響,我的心都用力跳一下,重重停一拍。每一次在對講機裡出現的面孔不是你,我都想尖叫叫他滾回去。
    我明明知道在門外的是林海文,但我依然抱著一絲幻想,打開門後看見的會是你。你知道我desperate到什麼地步了嗎?我一直想(而且是很認真的) ,我從小就那麼愛看書,我真心全意相信那些故事,相信那些奇蹟與巧合。為了回報我投入那些故事的感情,是不是也應該讓小說情節裡的那些奇蹟發生在我身上一次?
    我一直等待有一天我會崩潰,我會瘋。但我知道我不會,因為我再如何渴望與絕望,我心裡深處仍存有一線理智,站在門外的人永遠不可能是你。
       
    門打開,我才給了林海文一個微笑,他便道歉:「對不起,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沒關係……」我才正想說些無聊話緩和氣氛時,他突然一把抱住我,用那隻沒有撐傘的手。

    他靜靜地抱著我,沒有啜泣聲,沒有抽蓄,可是我知道他在哭。

    我嘆了一口氣,回抱他,好像你總是默默抱著哭泣的我一樣。他沒有解釋,可是我能瞭解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哀傷。

    傘歪了,我們都濕了半邊。

    是他主動放開我的。「對不起。」他又說。
    「想上車談談嗎?」我問他。

    這個場景真熟悉。那一天,紐澤西也是嘩啦啦下著大雨。你開車載我和霈去outlet,霈去逛街,我們卻又回到車上。我們有太多話想和對方說,但真正要說的,卻說不出口。
    一上車,雨水馬上模糊車窗,昨夜才哭了一晚,紅腫的眼睛才剛消,誰知道,一只剩我們兩人,我的眼淚又奪眶而出。你不再叫我不要哭了,只是勸我別一直揉眼睛。你讓我躺在你的腿上,我好傷心好傷心,好不容易我離你這麼近了,可是我們卻回不去。

    我沒有開口。他會說的。

    「這幾天我請了長假,去給前女友掃墓。她葬在美國。我以前在芝加哥工作,她來找我,可是那時候我心裡只有工作,每天都很忙,沒有耐心陪她。有一天晚上,我睡在公司,隔天早上她想買早餐來給我,買完後才想到不知道我公司在哪,她站在公用電話前猶豫要不要打給我,結果一輛救護車打滑,撞上她。我把她留在芝加哥,因為她跟我說過她以後想住在有雪的地方。」他停頓,我依然沒開口。就算他不繼續說,我也猜得到他想要告訴我的是什麼。「對不起,芳璃,我注意到你,是因為你和她很像。我不是有意要讓你誤會,我只是忍不住想和你說說話。」

    我轉頭過去看他,他垂著頭,傷心並且歉然的。車窗上映出我們兩的臉孔,我看著,突然想笑,不是諷笑,不是苦笑,是那種會心一笑的微笑。原來我們都居心叵測啊!

    「如果你要道歉,你得有勇氣看著我的臉說才行。」我依然望著車窗裡我那雙已經略顯蒼老疲態的眼。我真的完全沒有怪過你嗎?我難道沒有想過有一天我要指著你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你為什麼這麼懦弱?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不管究竟是你錯了我錯了或者你我都沒錯,我都想聽到你跟我說一聲對不起。其實我要的不是道歉,我只是要聽到,你是清楚明白我是如何深愛著你,我要聽到我對你的愛有所回應。如果你不能給我「我愛你」三個字,我至少要「對不起」。

    但是我永遠也沒有勇氣對你說這些話。只要你流露一點點難過之意,歉然之色,如果你真的說了對不起,我反而承受不了,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過我當然不怪林海文。我不愛他,有什麼好怪的?我只是逗逗他而已。
    林海文抬起頭,我搶在他說話前開口:「不用道歉。我明白,我非常明白。」然後我告訴他我和你的故事。真有趣,我和你之間的事在我心裡一直是驚濤駭浪的,但是說出口,才發現原來這麼平凡。我們認識,我們相愛,我們分開,不過如此。

    說完,我們相對無言。他用很憐惜的眼光看著我,他說:「你很愛他吧?」
    「你也很愛她吧?」我說。
    「我很愛她,可是我沒來得及好好愛她。」他說,沒有很自責的口吻,而是好像說我是密西根大學畢業那種往事一樣。但是我知道,這才是最深的悔恨。

    「我也是。」
    「你還有機會。」
    「你太矯情,扣分。」

    終於我們兩個都笑了。他跟我道謝,即便他的車離我家門口不過三、四步的距離,他也堅持撐傘送我進家門。

    隔天晚上六點,我撥分機給他:「你要下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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